□ 张赤军
“昌书记,听说美国联合一些国家要我们赔钱,这事麻不麻烦?”纽老二一脸认真地问刚刚到来的昌仁柏。
昌仁柏淡淡地望了纽老二一眼,没搭腔,稳稳坐下,不紧不慢拧开保温杯,一股强烈的气场混合着咖啡的香味弥漫开来。“嗯嗯”理好嗓子的昌仁柏终于开口了:“他们说赔我们就赔啊?纽老二,我叫你家婆娘陪我睡觉,你就答应?你龟儿子没那么乖吧?”
“哈哈哈哈哈。”几个老头一阵哄笑,笑声中气很足。
美国等国要求中国赔偿的事被昌仁柏的三个反问定了调子,接下来的讨论让鲍会计引到两会上面:“23条立法如果通过后,香港就该稳下来了吧?”
这话头似乎引发了昌仁柏的谈兴:“老鲍,当年三小队和五小队的事你还记不记得?”
“怎么忘得了,三小队的卜新夏、五小队的夏罗高,仗着房头大,想废掉原来的小队长,自作主张选举生产队的小队长。要不是书记你掌握了那卜新夏偷生产队的稻谷,夏罗高和裘寡妇鬼混的烂事,还拿出铁证,没准还真让他们搞成了。”鲍会计不愧是搞会计的,么账都记得清。
“民主不能搞过头了。”昌仁柏的肯定句一般都非常短。
解决了两件国家大事,几个老头开始喘气小憩。昌仁柏弹了弹落在大腿上的合欢花,品着儿子从美国捎回来的咖啡。鲍会计摘下工人帽,有节奏地挠着那没剩几根头发的头。当过大队民兵连长的老阚低着头鼓捣着一辆旧自行车。
“那块地是二小队的稻场吧?”三旺老头眯着眼看马路对面,为第二波闲聊起了个头。
“稻场是原来二小队的稻场没错,三旺叔你在看春香弟妹的屁股吧?”一个猥琐的声音犹如从鼻子里发出来。
“曾屠,你小子皮痒了,敢编排你三叔。”三旺老头眼里的稻场现在已经是一个街头广场,一群大妈将菜袋子放一边,正扭着屁股跳广场舞,三旺老头的儿媳春香就在跳舞的队伍中。
“二小队的稻场左边就是小队的队屋,现在成了一家超市,往右是当年的养猪场,现在成了幼儿园,我们现在坐在抽水站,后面靠着宜家房屋中介,没错吧?”昌仁柏一一指出当年的地标。
“对对对,书记记性好,我们都比不得,有时走着走着都不晓得到了什么地方,哪还有当年的影子。”人民公社时期,昌仁柏当过大队支部书记,一直领导着鲍会计他们,所以他们也一直书记书记的改不了口。
“曾屠啊,你小子那几间破屋换了几套?”鲍会计的关注点总是和经济有关。
“回鲍叔话,五套120平方米的还建房,都在新城中心。三个儿子一人一套,卖掉一套,钱也给他们三兄弟分掉,留一套我们养老。”曾屠话里透着得意,脸上横肉一闪一闪。
“你家老大还有几年?”三旺老头话语里含着关心。
“多谢三叔记挂,还有五年就可以出狱。”曾屠心里还是有些黯然,声音低了八度。
“不是我说你曾屠,你虽然卖了半辈子猪肉,可你杀过一头猪吗?你家老大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种,争工地就争工地呗,差点搞出人命。判十年算是你祖上积阴德,要是判个死刑,你就是有十套房子又能怎么样?”昌仁柏往往几句话就戳中要害。
众人一阵是啊是啊的,赞同书记对这事的点评。
“老阚,你日子比哪个不好过,成天在这抽水站帮别人修自行车,能有几个钱?”三旺将话题移到一直默不作声的老阚身上。
“你又不是不知道,这抽水站当年一直是老阚管着,舍不得这里呗,再说——”
“再说,闲着也是闲着,出来混混日子,总比闷在家好。”昌仁柏打断曾屠的话,其他几个老头对昌仁柏露出钦佩的眼神。
“不用遮遮掩掩,当年孙家姑娘在我这抽水机房上吊,错在我。那时候不懂法啊,人家谈恋爱,我带民兵去捉奸,害了人家姑娘一条命,我作孽啊。”老阚性子还是那般粗豪。
“不全是你的错,那时候就那个搞法,照这算法,我当年犯的错够砍几回头了。”昌仁柏的话也不像是安慰老阚。
“不提这页书了,不提这页书了。”鲍会计将那顶油腻腻的工人帽重新戴在头上。
“不提了,不提了。”几个老头附和道。
当年那话倒是没再提了,场子自然就冷了下来。一阵乍冷还寒的风吹过,众人都不由扯了扯衣襟。来来往往的车辆,从排气管发出闷闷的声响。
街面上,嘈杂起来。